夏日的山坳里，老杨头蹲在田埂上抽旱烟。旱烟杆在青石板上磕了磕，火星子溅进脚边的狗尾巴草丛。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啼叫，可他的五亩玉米地却像被晒蔫了的绿叶子，连虫鸣都稀罕得像隔了层纱。

"老杨头家的地，怕是活不过秋收了。"隔壁王二婶挎着竹篮路过，篮里新摘的黄瓜还沾着露水。老杨头没抬头，旱烟灰簌簌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。他记得半月前那场暴雨，闪电劈开老槐树时，雷声震得屋檐瓦片都在颤。

暮色四合时，老杨头背着竹篓往家走。穿过三道石拱桥，发现溪水里的月亮碎成银鳞，连水草都泡发了三倍。忽然脚下一滑，竹篓骨碌碌滚进山石缝隙。老杨头趴在青苔上，摸到个冰凉的东西——半截锈迹斑斑的铁链，链头拴着块刻着"镇龙"二字的青石。

"谁家掉下的破烂？"他正要起身，忽见青石板下探出个乌漆漆的脑袋。那东西生着鳞片般的甲壳，独眼滴溜溜转，口吐人言："老丈，这镇龙石压着我百年了，还请放我归去。"

老杨头吓得竹篓里的山货撒了一地。那怪物自称是误入凡间的龙子，若不取下镇龙石，山洪就要在立秋前吞了整片村庄。他抖着手去摸铁链，却摸到怪物腰间鼓鼓的包囊。指尖触到包囊时，寒意顺着手臂直窜心口。

"我不要龙宫的珍珠玛瑙，只要你们村东头那棵歪脖子槐。"怪物突然开口，声音像磨过瓦片的砂纸。老杨头这才想起，前日村长家的二小子偷砍了那棵树，被槐树根缠着吊在枝头。

怪物见老杨头愣神，冷笑一声化作黑雾消散。老杨头攥着铁链回到村里，村长正带着壮汉们给歪脖子槐做标记。他冲进去夺下斧头，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染红了树皮。当最后一块树根断裂时，树干上浮现出暗红色的符咒，符咒中央的"镇"字正在渗血。

立秋那日，山洪来得比雷声还急。老杨头站在田埂上，看着洪水漫过脚踝。上游漂来个乌木箱，箱盖上的龙纹在阳光下泛着幽光。他想起怪物临走前的话，箱子里装着能镇住山洪的龙鳞。

洪水逼近时，老杨头突然想起什么。他翻出压在床底的铁链，将镇龙石重新嵌回溪边。青石板裂开的瞬间，上游传来轰隆巨响，一道彩虹横跨天际。洪水在彩虹尽头戛然而止，化作无数水珠落回山涧。

村长带着村民从废墟里刨出乌木箱，箱中龙鳞闪着青光。老杨头却把铁链沉进了溪底，链子末端的铜环上，不知何时系着根红绳——那是他救下怪物时，从歪脖子槐上扯下的树皮。

如今溪边总有人看见，有个背着竹篓的老人在晒太阳。竹篓里有时装着新摘的黄瓜，有时是沾着泥巴的龙鳞。每当山洪又要来袭，老人就会哼起怪物的歌谣，歌声飘过七道山梁，总能把即将冲垮堤坝的洪水引向山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