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梧桐叶在秋风中沙沙作响,我趴在书桌上写作业时,总能听见厨房里传来瓷碗轻碰的清脆声响。母亲正踮着脚尖擦拭吊柜顶层的玻璃罐,阳光穿过她鬓角的白发,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这抹光斑像极了去年除夕夜,祖父用放大镜给太奶奶读春联时,在宣纸上晕染开的金粉。
父亲的书房总飘着淡淡的松木香,那是他修复古籍时用的防蛀油。上周六我发现他对着泛黄的《芥子园画谱》发呆,老花镜滑到鼻尖,手指在"松树"那页反复摩挲。原来他正在临摹祖父年轻时的山水画,画中青松的遒劲枝干,竟与三十年前我们全家在黄山写生的场景重叠——那时父亲背着三脚架,母亲抱着婴儿车,太奶奶坐在藤椅上织毛衣,织针碰撞的节奏应和着山风。
厨房的旧挂钟滴答作响,祖父的收音机里正播放越剧《红楼梦》。他戴着老花镜穿针引线,把新织的毛衣袖口改得更宽大些。去年冬天我高烧住院,是太奶奶整夜用艾草水给我擦身,她布满裂口的手掌像老树皮,却温柔得像春日溪水。如今她坐在摇椅上教我打结,毛线团在膝头滚来滚去,仿佛时光也跟着团团转。
妹妹把蜡笔画涂得到处都是,却兴奋地举着画纸喊:"看!这是全家在游乐园!"画中父亲骑旋转木马,母亲推婴儿车,太奶奶拄着拐杖站在人群外微笑。这场景让我想起去年清明,我们沿着河堤放河灯,妹妹把写满心愿的纸船系在父亲衣角,说等上游到对岸就能实现。月光下,三十七盏河灯连成流动的银河,母亲的眼泪落在妹妹的羊角辫上,和着鬓角的桂花香。
父亲在阳台侍弄他的多肉植物,陶盆里冒出嫩绿的新芽。这让我想起太爷爷留下的那本《农事日历》,泛黄的纸页上记着"惊蛰移栽""白露培土"。去年夏天暴雨冲垮了菜园,祖父带着我们重新翻土,妹妹用小铲子挖出蚯蚓,父亲教她辨认不同品种的辣椒。当第一茬番茄结出红果时,祖父用竹竿搭起防雨棚,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幅正在生长的水墨画。
夜色渐浓,厨房飘来糖醋排骨的香气。母亲在灶台前忙碌,父亲整理着修复好的古籍,祖父的收音机里传来《茉莉花》的旋律。妹妹在客厅追动画片,偶尔抬头望向阳台,那里多肉植物的叶片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我突然明白,家庭就像一棵老槐树,祖父是深扎地下的根系,父母是支撑天空的枝干,妹妹是抽芽的新枝,而我们每个人都在年轮里刻下成长的印记。
月光爬上窗棂,在作业本上投下淡青色的影子。我合上笔盖时,听见父亲轻轻哼起《茉莉花》,歌声穿过厨房的烟火气,掠过祖父的收音机,落在妹妹的动画片屏幕上。这个夜晚,所有声音都变成了同一首摇篮曲,轻轻哼唱着关于家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