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傍晚，我蹲在院子里整理母亲刚摘下的番茄苗。细碎的泥土沾满掌心，远处传来父亲调试自行车的链条声。这个季节总让我想起去年此时，那个在车棚前手足无措的自己。

那时我刚升入初中，父亲送我的粉色自行车成了最珍贵的礼物。车把上缠着褪色的红丝带，车铃铛是去年生日时我亲手系上去的。但真正骑上它时，才发现这辆"玩具车"远比想象中难驾驭。第一次尝试，车头猛地歪向石阶，膝盖在水泥地上擦出三道血痕。父亲蹲下来擦掉我裤腿上的泥点："记住，摔跤是长腿的必修课。"

接下来的半个月，车棚成了我的秘密基地。清晨五点半，当第一缕阳光爬上晾衣绳，我就推着车绕着院子练习。车筐里总装着母亲准备的香蕉，被汗水浸软的果皮黏在车架上。某个暴雨突袭的傍晚，我摔在积水的花坛边，车把断成两截。父亲用螺丝刀敲着零件："你看，断掉的零件比完整的更懂怎么重新组合。"

真正突破发生在初秋的傍晚。当我终于能保持平衡滑行百米，父亲突然松开扶手。风灌满校服衣摆，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。那一刻我突然明白，真正的成长不在于永远不摔倒，而在于每次摔倒后都能找到重新站起来的角度。

期中考试失利那天，我又在车棚待到暮色四合。数学卷上鲜红的"68"分像道伤口，父亲却递来那辆修好的自行车："要不要试试用轮胎的弧度理解抛物线？"那天我们推着车绕操场骑行，计算每圈车轮转动的角度，发现数学公式原来藏在滚动的轨迹里。

如今我的自行车已变成银色山地车，车筐里常备着素描本和速写笔。去年冬天画展上，我用水彩描绘了二十三个摔跤的瞬间：有在梧桐树下擦破的掌心，有在台阶上歪斜的车轮印，还有暴雨中父亲沾满机油的手。这些画面被装裱在玻璃罩里，像星星般悬挂在展厅中央。

前些天整理旧物，发现父亲当年修车用的螺丝刀还躺在工具箱最底层。金属表面布满划痕，就像我们共同修补过的那辆自行车。原来成长从来不是直线前进的轨迹，而是由无数个弯道、坡度和颠簸组成的曲线。就像番茄苗在风雨中学会弯曲的腰肢，生命中的每道伤痕都成为年轮，记录着破土而出的勇气。

此刻暮色渐浓，晚风卷起车棚的帆布。我轻轻擦拭车铃铛，金属表面映出母亲在厨房忙碌的剪影。远处传来父亲调试新自行车的声响，混着番茄苗破土而出的细碎声响，在暮春的晚风里织成细密的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