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蝉鸣裹挟着潮湿空气扑进教室时,我正对着月考卷上刺目的数学分数发呆。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沙沙作响,恍惚间又看见那个扎着马尾辫的身影,抱着作业本穿过走廊,白衬衫下摆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腰间深浅不一的墨色校服褶皱。
那是初二转学后的第三个星期,我蜷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。新学校的函数图像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,课本上的公式总在合上书页的瞬间消失。直到某个黄昏,班主任王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。她推了推金丝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像浸了蜜的棉糖:"听说你在美术社?下周的月考卷,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就交给你了。"
我愣怔地盯着她递来的红笔,笔帽上还沾着未干的墨迹。那天傍晚的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斜斜地铺满整张课桌。当我在草稿纸上画出辅助线时,听见铅笔沙沙的摩擦声,混着她轻声念的"弦切角定理",那些曾让我头痛欲裂的几何体,忽然变成了会跳舞的积木。
期中考试前夜,我在画室修改参赛作品到凌晨。月光透过天窗在调色盘上流淌,忽然听见画室门被推开的声音。她端着保温杯站在门口,校服外套还带着体育课的汗味。"给你带了糖炒栗子。"她把热腾腾的纸袋塞进我怀里,栗子的焦香混着她手腕上的护腕,"上次你说数学卷最后一题画辅助线时手冷,我托体育老师买的。"
后来每个周末的数学辅导都成了期待。她总能把抽象的二次函数讲成跳房子游戏,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出的抛物线,像月牙儿缺了一角又圆满。当我在模考卷上第一次写出完整解答时,她突然从兜里掏出个橘子塞给我,果皮上还沾着晨练时蹭到的草屑。"尝尝,我早上摘的。"她眼睛亮晶晶的,"像不像函数图像里那个最高点?"
最难忘的是校庆文艺汇演那晚。我作为美术社社长,正为舞台背景设计发愁。深夜的办公室常亮着灯,她趴在桌边帮我勾勒设计图,铅笔在硫酸纸上沙沙作响。突然她直起腰揉揉脖子,露出后颈处淡红的烫伤痕迹。"昨天给合唱团伴舞时被火柴台烫的。"她笑着用袖子抹了把脸,"不过没关系,你看这个渐变色,像不像晚霞落在数学公式上?"
深秋的运动会那天,我在百米赛道最后一名冲过终点。看台上突然爆发出欢呼,她举着"加油"的横幅冲下来,马尾辫在风中散成一片金色波浪。她蹲在我面前,校服外套沾着跑道上的红土,却把冠军奖牌挂在了我的脖子上。"你说函数图像的最高点,从来不是用来比较的。"她眼眶泛红,"是属于自己的圆满。"
此刻望着教室窗外渐次亮起的路灯,我摸着书包里她刚送的《数学之美》。扉页上她清秀的字迹写着:"每个方程都有它的诗。"月光漫过窗棂,在书页间流淌成河。原来那些曾让我在深夜咬笔头的公式定理,早已化作她教我画出的第一千零一个完美抛物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