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裹挟着墨香从教室后窗涌进来时,我正对着作文本发愁。九岁那年的语文课,老师要求写一篇《我的理想》,我攥着铅笔在稿纸上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圆圈,最终憋出"我想当科学家"五个字。那时的我并不知道,这个稚嫩的句子竟会成为撬动整个童年认知的支点。
真正改变我对写作认知的,是三年级那次作文比赛。当我在讲台上念出《会说话的橡皮》时,后排男生突然笑出声:"这橡皮真能说话?"全班哄堂大笑中,我看见老师眼角闪过一丝失望。那天傍晚,她把我留在办公室,用红笔在作文本空白处画了朵小花:"写作不是表演,是和文字对话。"这句话像颗种子,在我心里扎下了根。
我开始留意生活里的细碎光影。观察母亲织毛衣时穿梭的银针,记录雨后蜗牛爬过墙角的黏液轨迹,甚至给窗台上蔫头耷脑的绿萝写"诊断书"。五年级的《我的植物朋友》里,我详细描写了吊兰叶脉的走向,意外获得校级三等奖。颁奖那天,我注意到获奖名单上有个熟悉的名字——去年笑我橡皮故事的男生,此刻正低头擦拭他获得一等奖的作文。
转折发生在初二暑假。参加作文夏令营时,我遇见了来自山区的女孩小满。她用树枝在沙地上写"我想看北京的天安门",字迹被烈日晒得模糊。我们分享各自的写作本,她教我辨认山间野花的拉丁学名,我带她用比喻句描述城市霓虹。当夏令营结业式上,我们共同朗诵《写给未来的信》时,台下三十双眼睛里闪烁的,不仅是文字的光芒,更是少年对世界的赤诚。
去年冬天,我在市图书馆整理旧报纸时,偶然翻到九岁那年的《小作家》杂志。泛黄纸页上,我的《会说话的橡皮》依然保留着老师批注的朵小花。此刻窗外飘着细雪,我忽然明白写作从来不是考试技巧的堆砌,而是生命体验的沉淀。那些在作文本上洇开的泪痕与笑声,最终都化作笔尖流淌的星河——当我们真诚地凝视世界,每个字都会成为照亮他人的萤火。
暮色渐浓时,我合上珍藏多年的作文本。扉页上稚嫩的"我要成为作家"已被岁月磨得发亮,而真正的答案早已在三百多篇习作里悄然生长:写作不是抵达某个终点,而是在与文字的朝夕相处中,不断确认自己作为"人"的鲜活与丰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