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岁那年,我第一次在图书馆触摸到精装书的烫金封面。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斜斜地洒在《昆虫记》的扉页上,法布尔的文字像一群振翅的蝴蝶,在我的课桌上空盘旋。那时我渴望的,不过是能在每个周末多读半本故事书,却不知道真正的知识远比书本上的铅字更辽阔。
十二岁那年初春,我在操场上被高年级学生推搡着跌坐在泥地里。他们用方言嘲笑我新换的普通话口音,说我的校服领子歪得像只丹顶鹤。那天我攥着书包带的手指节发白,突然意识到自己背诵的《少年中国说》和《岳阳楼记》都抵不过一句流利的乡音。渴望从那时起变得具体——我想成为能听懂所有方言的翻译者,让每个来自五湖四海的伙伴都听懂彼此的心事。
十五岁那个夏夜,我在天文台用望远镜观测土星环时,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施工队的轰鸣。望远镜里的金环碎成千万片光斑,就像我藏在日记本里的秘密正在被推土机碾过。那天我偷偷报名了城市改造志愿者,在拆迁区见过被雨水泡烂的旧课本,在工地围挡上见过用粉笔画的天文望远镜。渴望开始有了重量,它不再是个人主义的独善其身,而是要成为连接星空与尘土的桥梁。
十七岁生日那天,我站在父亲的老式收音机前。他正在调试天线,调频旋钮卡在某个频率,突然传来沙沙的杂音。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也是这样,在同样的位置调试同样的收音机,等待从千里之外传来的新闻联播。此刻他耳后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,我突然明白渴望的终极形态不是占有,而是让某些东西像收音机里的电波一样,穿越时空继续传递。
去年冬天在社区图书馆做义工时,我遇到了穿红棉袄的留守儿童小满。她把冻得通红的手塞进我袖口,用带着鼻音的普通话问:"姐姐,我能听懂《声律启蒙》吗?"那一刻,窗外的梧桐树正在积雪中簌簌落枝,我突然想起法布尔笔下的蝉蜕、想起被方言包裹的乡音、想起被推土机惊动的土星环。原来所有渴望最终都会汇成星河,在某个孩子的瞳孔里重新折射出七种光芒。
此刻我坐在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前,玻璃上倒映着操场上晨跑的年轻身影。书架上《乡土中国》的扉页还夹着小满送我的银杏叶书签,叶脉里蜿蜒的纹路像极了当年被推土机碾过的星空。我终于懂得,真正的渴望不是攫取什么,而是成为让星光穿越云层的介质,让每个渴望都被温柔接住,让每份孤独都能找到共鸣的频率。